夜景從薄薄的眼皮上看見他逐漸低下靠近自己的暗影,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釐米,那不屬於自己的夾雜着梅花香的呼吸時而拂過臉頰,只覺心跳愈發紊亂,夜景能想象出滾燙的耳根子肯定比染了胭脂還紅。
空氣流動着詭異的氣氛,涼風穿透過鏤空窗櫺撲打進來,可夜景只感覺身處火堆之中,渾身滾燙,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滲透得溼噠噠的。
“陛下,不會有人進來的,您可以睜開眼了。”許久沒有等到回答,男子又輕輕說:“難道陛下,連非白都信不過了麼?”聲音很輕,清風一般,話到結尾略帶苦澀。
不說還好,這一提醒,夜景又開始頭疼了。
她出聲在單身家庭,自小由老媽撫養長大,打記事起,她便沒有見過父親,連記憶裡都是空白的,老媽打小便給她灌輸世間男子皆薄倖的思想,把她管得很嚴格。
記得上小學三年級時,一打小追她的鄰居男同學送她回家,被老媽看見了,關上門二話不說給了她一巴掌,對她開始了兩個小時的思想教育,大抵是男的都不是好東西,以後要離男的遠一點,說話也不行,又威脅她,以後若是在和異性接近就把她趕出門獨自一人流浪去。
小時候最禁不起騙,她打小和母親相依爲命,兩人的生活只有對方,如果離開了母親,她怎麼生活?!還以爲母親真的會丟下她不管,那時起,她便乖乖聽話,和異性保持了距離。
懂事以後,夜景大概知道了,是父親做了對不起母親的事,傷了母親的心,所以母親纔會討厭男的,怕她受到傷害,連帶着她也不允許和男的接近。
習慣最可怕,她的生活從來只有女性的影子,長大後,恐男症越來越強烈,看着朋友同事們一個個的結婚生孩子,她也羨慕過,知道一個人孤獨終老死了沒人送終是不實際的,但試圖和男的接觸了兩次失敗後,她也未勉強過自己了,一直拖到了二十五歲,她死後。
可此刻,她卻穿越附身成了女皇,這是多荒謬的事情。
電視裡,小說裡,女皇男妃男寵侍妾不計其數,此刻,站在夜景牀邊的便是原主,也將會是夜景現在以後的男妃之一。
患有恐男症的她,混在男人堆裡,面對着自己的男人們,該如何自處?
難道直接和原主的男人們坦白說,我不是你們的女皇,你們親愛的尊敬的女皇已經死了,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患有恐男症的附身在你們女皇身體上的一縷幽魂罷了,這個女皇的位置你們誰愛噹噹去,我要去浪跡江湖了!
夜景搖搖頭,立馬否決了這個想法,要是真的這樣子說了,有兩個結果。
一輕一點:被人當胡言亂語的瘋子關起來與世隔絕,二嚴重點:被拉下皇位砍頭示衆。
“陛下。”耳邊傳來一聲恭敬又清晰的呼喚,夜景回過神,面前赫然印入一張清純美臉,夜景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
那人一襲純白色長袍,簡單素淨,腰間一條白色腰帶繫着,衣服沒有任何圖案。
光溜溜的頭,脖頸上一串紅色佛珠垂落胸襟,細長桃花眸,白玉肌膚,薄薄的紅脣微抿,眉間一點硃砂紅如星光點綴。
女皇的男妃也有和尚身份的!!剛剛那個公主殿下好像叫他皇貴君?那不就是僅次於鳳後的,後宮第二大的男妃!
這人看着無害清純,可是能爬到這個位置,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夜景眼珠子骨碌骨碌轉動,眸底的慌張、心底的恐懼卻逐漸增加,渾身上下的疼痛卻讓她無法彈跳起逃跑,只因那名爲非白的皇貴君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眸清明澄澈倒映着一張屬於女子英氣精緻的面容,卻夾雜着一絲淡淡的寒氣,使得流動的空氣也瞬間冷卻了幾分。
動不得,又逃不了,怎麼辦?
對哦,她可是女皇,一國之帝,萬人之上!
“放肆!”夜景拿出了帝王該有的派子:“誰允許你靠朕這麼近的?”
眉頭不怒自挑,眼凌厲一瞪,犀利耀人,一股屬於帝王渾然天成的凜然貴氣,頓時流瀉而出。
非白仍保持着頭下傾的姿勢,一動未動,只是桃花眸底一抹驚詫顯顯易見,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大聲訓斥自己。
“滾出去!”隨即,又是一聲冷厲的怒喝。
由於動靜太響聲音太大,驚擾了外頭的人,頓時,哭喪聲,洪鐘聲,戛然而止。
一個字靜!兩個字很靜!三個字非常靜!
“女皇...”
“誒,你們聽見沒,是女皇...女皇的聲音!”
“聽見了!聽見了!女皇醒了!真的醒了!”
“謝天謝地!感謝文曲星君太上老君如來佛感謝上天保佑!”......
頓時,男男女女激動的嚎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只是那激動中,有幾分假,幾分真,無人得知。
又楞了半秒鐘,非白才邁着平緩似無力的步子慢慢走出門。
清風款款,驕陽斑駁點點,隨着走動的腳步袍擺飛揚,縹緲似幻,宛若漂浮的雲朵。那脊背骨筆直,在風的吹拂下無所遁形,單薄的背影染上了幾分孤寂落寞。
空氣恢復微暖,夜景也如釋負重的鬆了口氣,心跳呼吸恢復正常,連昏沉的頭腦都清醒了。
腳步聲踏踏,整齊一致,逐漸靠近屋內,正當要跨入門檻時,一道輕柔平緩的聲音及時響起,“女皇剛醒,就讓她好好休息,大家都別進去打擾了她。”
非白擡起手臂制止了一羣人的進入,神情淡淡,看不出絲毫情緒,他頭微傾,眼朝屋內瞟了一眼,收回視線,朝一旁的小宮女吩咐:“兩日未進食想必女皇也該餓了,你去御膳房備一些清粥小菜,再準備一盤鳳梨金酥卷,送進去。”
話落,他收回手臂,寬大袖口輕輕一揮,在一衆人驚詫的眼神中,徑直離去。
驕陽暖暖,淡淡金芒灑在他身上,竟投射出無限風情,白衣似雪,縹緲似九天上仙乘雲離去。
衆人面面相覷,只聞到空氣殘留下的淡淡梅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