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閣大殿中,苑靈脩等人面色凝重的正襟危坐,洛輕霜原本不願再回到這個地方,卻又礙於天卷事關重大,於是不得不隨衆人走這一趟。
正如洛輕霜所料,元一道長果然不時對她投來異樣的眼光,那頗爲不悅的目光之中,更多的是鄙夷!
洛輕霜始終保持落落大方的姿態,來回應元一道長不屑的神情,苑靈脩掃了一眼洛輕霜微微顫動的手指,又瞥了紅臉的元一道長一眼。
於是清了清嗓子,還沒說話,卻被元一道長粗魯打斷:“靈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晉疏影那妖孽還活着?而且還加入魔教,成了什麼赤玄谷的二公子了?”
苑靈脩無奈的暗自哼了一口氣,頓了頓,才保持鎮靜的對元一道長解釋道:“師伯,瘋,不對,晉疏影是還活着,但我不明白你們爲什麼都來質問我!”
“五年前晉疏影被逼上伏魔陣時,今日在場之人分明大部分人都親眼看見她魂飛魄散,爲何如今見她還活着,你們卻都懷疑起我來?”苑靈脩煞是無奈。
元一道長冷哼一聲:“當日伏魔陣法之中,你是最先放手的……”
苑靈脩怒氣涌上心頭,情緒激動道:“若是當日憑我一己之力能將晉疏影從伏魔陣上救下來,如今晉疏影也不會出現在魔教之中!”
元一道長本就紅得像酒鬼的老臉顏色更加深了幾分,悻悻噤聲不再接話,靜坐一旁的傅千宇微微蹙眉,心中並無太大驚訝,只是平靜的吐了一口氣,她果真還活着。
顧遠風看了看元一道長,又看了看苑靈脩,起身開口道:“二位不必爭執,當務之急並不是晉疏影爲何活着,而是如何將吞天鼎,天卷和軒轅夏禹劍這三件神器從魔教手裡奪回來。”
洛輕霜點了點頭:“各位道友,實不相瞞,天卷之中藏有關於破除天劫的玄機,一旦天卷被魔教之人開啓,定會想方設法阻止我們破除天劫,所以絕不能讓魔教看到破除天劫之法。”
衆人立刻議論紛紛,傷勢未愈的慕琴忽然沉聲問道:“輕霜,那你有沒有從天卷中得知破除天劫的方法?”
洛輕霜不加思索的搖了搖頭:“我修爲尚淺,還未能參透天卷中暗藏的玄機。”
方纔精神振奮的衆人瞬間面如死灰,天機鏡遲遲未浮出水面,這天卷若是被魔教率先開啓,往後衆仙派根本無從得知如何打破天劫。
只有苑靈脩暗暗察覺洛輕霜的不對勁,洛輕霜自小法術高強,若是有她辦不到的事情,她絕不會逞一時的面子而撒謊,但也絕不會答得如此理所當然。
洛輕霜臉上波瀾不驚,微微跳躍的目光驀然對上苑靈脩疑惑的雙眸,她輕輕吐了一口氣,破天劫之術事關晉疏影和月影劍,況且當務之急是找到江山鴻寅,一切纔有可能正常進行。
故而在此之前,她不能將破天劫之術輕易告訴別人,否則以無仙山一貫的辦事風格,晉疏影就是再神通廣大,也一定會被這些人攪得雞犬不寧。
於是衆人又在大殿之中對晉疏影一番辱罵,其中就數元一道長罵得厲害:“我早說過晉疏影那妖孽不簡單,你們當初偏偏不信我,現在這孽障背叛師門,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真是死一萬次都難消我的心頭之恨!”
洛輕霜終於聽不下去,站起身冷冷道:“道長自然是想讓她死一萬次,可你也得有這個本事!”
說罷便憤然離席,衆人面面相覷,都以爲洛輕霜是丟了神器太過心急,所以不願聽元一道長絮絮叨叨。
這日散席後,苑靈脩急匆匆的出門去找洛輕霜,只見洛輕霜獨自流連於長逸仙翁的廚房外,苑靈脩心中一暖,以爲她是餓了。
跑到她身邊時卻聽她嘆了一口氣:“影師妹再也不用偷吃糕點了。”
苑靈脩低下眼睛,眼眶有些溼潤:“師姐你,不怪她搶走了天卷嗎?”
洛輕霜幽幽的仰望天空:“如若當日被逼到那個份上的人是我,我也會走她今日所走的這一步的。”
苑靈脩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洛輕霜果然已經參破天卷,所以並不十分擔心魔教參破天卷,還有一層,大概是洛輕霜對晉疏影的安心。
“師姐你別擔心,我看瘋丫頭也不是完全翻臉不認人,她一定不會亂來的。”苑靈脩語氣十分堅定。
洛輕霜微笑點頭,擡眸時眼中流動着悽然:“靈脩,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師姐了,無仙山的一切都和我沒關係了。”
苑靈脩一愣,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他深深的望着洛輕霜清冽的眸子,低聲問道:“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洛輕霜笑着點頭:“這些年我在太白山廣收弟子,雖然來的人不多,可也算把太白山的門風發揚光大,了了我爹一樁心願。”
苑靈脩艱難的扯出一個微笑:“那就好。”
洛輕霜笑了笑,既像是詢問,又似乎有了答案:“你做掌教至尊的這些年,一定很累吧?”
苑靈脩不置可否,只在心中略微傷感道:“你不在我身邊的這些年,我過得都很辛苦。”
兩人淺淺對視,洛輕霜忽然抿嘴笑道:“我先走了。”
苑靈脩很想說些什麼來挽留洛輕霜,卻猛地想起今時不同往日,大家在無仙山中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樣了,還能如何挽留,怎麼多看她幾眼呢?
赤玄谷中,晉疏影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樣東西,便是夜疏離那張怒氣衝衝的臉,他雙脣緊閉,眉心擠成一個活靈活現的“川”字。
“喂,你終於醒啦!”夜疏離太過激動,居然伸手狠狠捏了一把晉疏影的臉,“你知不知道我等的有多煩啊?”
晉疏影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停頓了半天才遲鈍的反擊:“我不叫‘喂’,還有,你等了多久跟我有什麼關係?是我叫你等我的嗎?”
夜疏離也懶得去揣摩晉疏影的話有沒有良心,只是一聽她還有力氣跟自己拌嘴,便已欣喜若狂。
那日夜疏離找到晉疏影時,她靜靜躺在荒郊野外,夜疏離的心被狠狠揪起,還以爲晉疏影遭遇了什麼不測,當他驚慌的將晉疏影抱入懷中時,胸中頓時升起滿滿當當的崩潰!
這個醜八怪,居然睡着了!睡着了!
夜疏離匪夷所思的伸出手指去探一探晉疏影的鼻息,又把了把她的脈搏,這人果然一切正常,只是單純的睡着了而已。
還來不及生氣,夜疏離臉上便一陣火熱,看着熟睡的晉疏影,他居然有些不想驚擾她香甜的夢,只是掙扎許久後,他還是把晉疏影扛在肩上,步伐穩健的返回赤玄谷中。
“你是不是豬啊?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嗎?”夜疏離滿腹委屈,很想告訴晉疏影,在不見她的那些時間裡,他的心中有多煎熬,有多擔心。
晉疏影看上去睏意爲消,根本懶得理夜疏離,又聽夜疏離一驚一乍的說:“對了,我找到你的時候,看見你身上好像有些血跡,只是我替你檢查傷勢時,並沒看見你身上有什麼傷!”
晉疏影眼前回旋着那晚的夢境,那張讓她魂牽夢縈卻又痛徹心扉的臉,那個她心心念念卻又恨不得親手毀滅的聲音,那麼真真切切的出現在她的夢中。
只是那血跡是什麼,她卻忘記了。
夜疏離詫異的望着晉疏影的眼睛灰了又亮,亮了又灰,沒想到她開口竟說了這麼一句話:“王八蛋,誰要你替我檢查傷勢的!”
“狗咬呂洞賓,我這都是爲了……”話才說了一半,夜疏離便在晉疏影兇得彷彿要吃人的眼神中低下眼睛,“你再睡一會兒,有什麼事情再叫我!”
晉疏影不禁發笑:“趕緊給本公子準備一桌好吃的,我快餓死了!”
夜疏離無可奈何的回了晉疏影一個白眼,心中卻是樂呵呵的,匆匆跑去忙活去了。
晉疏影的微笑逐漸凝固在嘴邊,這些年來夜疏離在她面前簡直是變了一個人,可是面對這樣的夜疏離,她卻毫不輕鬆。
因爲她很清醒,夜疏離對她的好,終究只能成爲她的愧疚……
這幾日,晉疏影並未去過忘情川,卻是那宋唐整日守在那兒,等了許多天也沒等來一個人影。
他執着的守在河邊,學着晉疏影平日垂釣的悠閒模樣,卻是全然沒有想象中的怡然自得。
想起幾天前,在蒼山爭奪神器時,他在無仙山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卻是不見嶽綾那張俏皮純真的臉,那對淺淺的梨渦。
其實他的破陣穿梭術也有失靈的時候,譬如那天他奪走軒轅夏禹劍後,本該穿回赤玄谷中,卻因心中想着嶽綾,所以穿梭到這忘情川來了。
彼時的宋唐驚出一聲冷汗,心道:“還好我沒想着無仙山,不然真是麻煩了!”
回想起嶽綾那張天真爛漫的臉,宋唐臉上便不由自主的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轉眼就要日暮西山,然而心中所盼之人遲遲未來,宋唐搖了搖頭,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一雙纖柔細膩的玉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過頭只見那張明媚的俏臉上,攢着一雙動人的梨渦:“宋唐大哥,我來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