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顧九也感慨萬端,喃喃道:“其實孫女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一個瘸子面首,爲什麼會這麼得寵?又爲什麼,敢這麼猖狂放肆?難道就因爲,他背後有太后撐腰?”
“那可不是?”顧徐氏輕哼,“這位太后,近來爲了永葆青春美貌,可着實折騰了不少荒唐事兒出來!楚夫宴本就是行中裡手,想必貢獻了不少養顏的方子給她!”
“可我總覺得怪怪的!”顧九擰眉。
“哪裡怪?”顧徐氏問。
“總覺得他能得到的寵,不足以讓他如此猖狂放肆……”顧九費力的解釋,“便算說破大天,他也只是一個面首,太后再寵,總還有朝綱法紀吧?可你聽他話裡的意思,好像就算那三個人不死,就算定了他的罪,他也無所謂似的!他根本就一丁點的恐懼都沒有!這實在太反常了!”
“那是因爲你不瞭解太后這個人!”顧徐氏嘆口氣,“她要是寵着哪個人,誰都不許說這人一個不字!這楚狗穢亂宮闈,朝中非議甚多,屢次有直臣上書彈劾他,可有太后護着,楚狗平安無事,反倒是彈劾他的人,輕者非死即傷,重者,家人都被流放千里,苦不堪言啊!”
“竟有這種事?”顧九愕然。
“不然,你以爲你祖母爲什麼對他一忍再忍?”顧徐氏自嘲的笑,“我現在也真是老了,沒有以前那衝勁兒,要放在從前,他敢放此浮浪之言,我早已抽刀將他砍成八半了!現在……真是不敢了啊!”
顧徐氏擡頭環視四周,發出滄涼一嘆:“一時意氣,讓這上上下下百把口人去流放受罪,相比之下,我也只能暫時選擇忍辱偷生了!”
“這麼說來,楚夫宴竟可以凌駕於衆臣之上?”顧九呆住了,“那他豈不成了無冕之王?他這樣的人,在京中橫行霸道,皇室就不怕觸犯衆怒,引起動亂嗎?”
“那倒也不是!”顧徐氏搖頭,“他雖然受寵,但以前還真不曾橫行霸道過!他這人平時還算謹慎低調,太后寵他,也不是什麼事都向着他,所以,朝中雖有非議,倒也沒到觸犯衆怒引動亂的境地!”
“祖母的意思是,太后,她在楚夫宴和其他人的爭鬥中,也有不偏向他的時候……”顧九猶豫着說出心裡的話,“太后,其實是……看人的?”
“看人……”顧徐氏似被她這話驚住了,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沒回話。
包書琴那邊忿忿然點頭:“奴婢覺得,太后就是看人下菜碟兒!上次霍大人跟楚狗掐架,還抽了他一耳光呢,楚狗去告狀,反被她摳鼻挖眼的罵了一通,責令他給霍大人道歉!可事兒到我們這裡,就完全變了樣!我們縱有天大的委屈,她也只當沒看見,我看她根本就是要針對我們……”
“書琴!不許胡說!”顧徐氏輕叱一聲打斷她的話。
“是!”包書琴癟癟嘴,不敢再吭聲。
“祖母,沒有這種可能嗎?”顧九看向顧徐氏,“父親棄官從商,是否……”
“不可能!絕無可能!”顧徐氏篤定搖頭,“她針對誰,都不會針對我們顧家!我敢保證!”
“可事實上,她在某種程度上,確實縱容了楚夫宴……”顧九不太認同她這種看法,“孫女方纔看他那般狂浪放肆,甚至想,會不會想對付我們的,根本就不是楚夫宴,而是……”
“想對付我們的,就是楚夫宴!“”顧徐氏斬釘截鐵的打斷她的話,“九兒,你得確認這一點!這一切,都是楚夫宴從中作梗,混淆是非,太后她只是受到了楚賊的矇蔽!”
“她這人一向耳朵根軟,近年來又過於貪圖享受,懶得管事兒,纔會被楚夫宴利用!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楚狗的種種劣跡扒出來,給她看,讓她認清他的真面目!”
她說的斬釘截鐵,顧九雖然心裡不認同,卻也不好強硬反駁,只低頭沉思不語。
“九兒,我知道你可能不認同祖母的看法,不過,有些事情,祖母是一定要說給你聽的……”顧徐氏看着她,“你得記住,不管什麼時候,皇權是絕對不容挑釁的!”
“在皇權面前,也沒有什麼是非曲直可以辯論,皇權是什麼?就是擁有這皇權的人,說的話,就是律法,他的臣民,就得無條件的服從!太后,就代表着皇權!永遠不可挑釁亦不可置疑的皇權!你想皇權爲你所用,就得服從他的規則,絕對不可逾越!你懂了嗎?”
顧九被她這番長篇大論驚住了。
作爲一個現代人,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認可這番話裡的悖論的。
這樣一個太后,只顧貪圖享受,不問是非曲直,本身就不值得去仰望服從!
但是,從一個古代人的角度,她懂顧徐氏話裡的意思。
顧徐氏代表着最典型的死忠派封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於君,臣只有絕對的服從,不管怎麼憋屈,都不會選擇忤逆反抗。
因爲這個異世界的規矩,本來就是皇權來制訂的。
她能做的事,就是在這個規則之內,跟楚夫宴展開你死我活的爭鬥。
這聽起來簡直矛盾極了。
但其實並不矛盾,因爲上位者的心,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們慣於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變臉向來比翻書快,更加會被許多看不見的原因,影響着整體的觀感。
楚夫宴現在受寵,但不會永遠受寵。
也許今天被寵上天堂,明天就會被打入地獄。
而他究竟什麼時候會被打入地獄,看似由太后決定,實則,取決於她們的運作和推動。
她們可以在這個規則下互相傾軋,但卻絕對不可以越出這個規則,直接去懷疑高高在上的皇權。
這種平空製造出來的桎梏,讓顧九有些哭笑不得。
實際上,她剛纔差點就想說,也許並不是楚夫宴要對付顧府,想對付顧府的人,根本就是太后!
當然,她承認,她這個腦洞,開得有點大,且開得毫無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