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在窗邊站了許久。
這時候，她沒有將他當做小孩子，在他的面前她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放鬆；
他也忘了她高高在上的距離，只是看着她的堅強、壓抑，心裡隱隱心疼，他不能再做更多，只願自己的陪伴能讓她稍稍放鬆。
聽見敲門聲，然後是薛濤薛濤敲門進來，兩人默契的轉身回到會議桌前坐了下來。
*
“唐寧新做的文件我看過了，我認爲進度上還是過於急了些。”薛濤將做了記錄的文件攤開在桌面上，對夏千語和唐寧說道：
“寧達之前的商業開發進度是一年三個樓盤，資金的組成是：銀行貸款佔45%、上游供貨商半年的付款週期、下游的鋪面銷售預收款，這樣形成資金運轉的閉環。”
“在良性運轉的時候，這樣當然沒問題。但這樣的資金結構是抵不住任何風險的－－銀行貸款政策變化，貸不到錢怎麼辦？供貨商付款週期縮短怎麼辦？銷售出現障礙怎麼辦？”
“這三個環節裡，哪一個環節出問題，就會影響公司的生存。比如說年初，財務捲款是起因，這點兒錢還不至於影響寧達的運轉，而這件事卻牽引了第二個環節的問題：供貨商不再提供帳期（進貨付款週期），然後連鎖反應式的，所有的問題應運而生。”
“小小的財務捲款事件，造成一個商業帝國的傾塌，就是因爲資金鍊的不合理配置。”
“所以Miss夏當初提出的三年預期盈利達收購金額的60%的計劃，就是考慮了資金配置的安全性。”
薛濤將自已做的測算圈出來給夏千語和唐寧看。
夏千語的視線從薛濤的稿紙上掃過，想了想後對唐寧說道：“你兩年的計劃是考慮了安閣項目帶來的盈利預期、以及這個項目的資金儲備，是嗎？”
“這是一方面，主要是在資金配置方面，供應商的供貨週期我全部調整到了3個月，這樣的調整在剛運轉的時候，公司的資金會比較吃力，但只要過了半年，這個時間差就打回來了，資金基本就順了；週轉週期越短，我們運行的資金壓力越大，但我們資金的抗風險能力就越強。”
唐寧將計劃書的最後幾頁單獨拎出來，攤開在桌面上，拿了記號筆將幾處重點圈出來，對夏千語和薛濤說道：
“剛纔說的縮短帳期以增加抗風險的能力，同時我將carlyle的支持也打了進去－－在企業流暢的運行基礎上，在拿新項目時，若有超出資金能力的項目，我的意思是建立集團資金供給制度：即在寧達的資金需求大於自己供給量時，carlyle以銀行貸款的形式向寧達提供資金支持，同時可賺取寧達的利息，這個利息也做爲寧達給carlyle的利潤之一。”
“這個方法既解決了寧達快速發展會遇到的資金問題，也能以項目形式向carlyle提供利潤，我認爲是一個值得探討的方案，如果這個方案得到carlyle的支持，寧達2年預期盈利方案中的資金鍊問題，便可以得到解決。”
唐寧擡眼看着夏千語與薛濤，一臉自信的說道。
“內部借貸機制，是嗎？”夏千語側眸問道。
“是的。我查過carlyle的業務體系，似乎沒有這樣的先例。但charlene你推薦我看的亞安投行的案例，這樣的運行已經非常成熟。當然，這與亞安投行的母公司是銀行有很大的關係，這種操作手法於他們來說是駕輕就熟的。”
“從集團整體業務規劃來說，現在將寧達做爲進入安閣的突破口、寧達以這一點提出一點資金要求，是不是可以考慮？”唐寧雙手握着簽字筆，看着夏千語與薛濤問道。
“你這是想和總部談條件？”薛濤看着他不禁笑了－－果然青出於藍，不僅將夏千語的商業思路學了個十足，這談條件還談到總部來了。
“能談嗎？我對總部不瞭解。”唐寧的耳根微微發熱，在做方案的時候，完全進入商人的角色，他根據自己在書上看到的理論、再結合夏千語給他的案便，思路清晰的將兩年盈利規劃做出來後，再針對影響目標達成的因素一個一個列出來、然後一個一個的找資源、想辦法，再一個一個的解決掉。
但真正談起方案來，卻又覺得利用總部對安閣的重視，不得不扶持寧達的思路來講條件，有些不太地道。
所以他最後一句話，問起的時候，聲音裡沒什麼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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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個思路還是很感興趣的，但你昨天發給我的方案裡沒提到。”薛濤眸色明亮的說道。
“當時只做了規劃，沒有做解決方案，是剛做完的。”唐寧點頭說道。
“Miss夏，我認爲可以考慮，只是總部那邊，不知道有多少操作空間。”薛濤看着夏千語說道。
“恩，空間不會自己放在那裡讓你去用，不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夏千語淡淡說道：“唐寧，我同意你按兩年期規劃去做，你自己提出的幾個問題，基本就是這個規劃的主要問題，所以把解決方案再做細一些，本週內發給我，我會去和總部溝通。”
“所以說，有希望是嗎？”唐寧看着她時，眸色一片明亮。
“注意，你現在是寧達的ceo，我是投資方代表人，你的立場應該是說服我同意你的方案，而不是問我是否有希望。”夏千語的眉梢微挑，眸色明亮的看着他說道。
“我……”唐寧一愣，隨即明白了夏千語的意思－－她同意了這個規劃，並從現在開始，正式放手對寧達營運的監管。他以後在寧達的工作，無須事無鉅細與她商議，只需按外聘職業經理人的授權程序，在重大決策與財務決定方面，向她彙報即可。
“你覺得我可以了嗎？”唐寧看着她，輕聲問道。
“光看規劃的時候，覺得有些毛糙。基於規劃的解決方案可以擔得起優秀的評價。所以……”夏千語微微笑了笑，目光轉到薛濤臉上，與他交流了一個視線後，利落說道：“可以了。”
“謝謝。”唐寧咧開脣璨然而笑。
“恩，在前三個月，有拿不準的事情，還是可以找我和薛濤。”夏千語點了點頭：“今天就到這裡，規劃你改好後同樣傳於我和薛濤。”
“好的。”唐寧點頭應下，在收了桌上的資料後，看着夏千語與薛濤問道：“也到下班時間了，不如一起晚餐？”
“算是慶祝你的獨立日嗎？”薛濤笑着問道。
“這……”唐寧手上的動作不禁一頓，下意識的看向夏千語。
“我還有事，你們去吃，順便幫我打包上來。”夏千語收了自己面前的資料，拿着電腦起身回到辦公桌後坐了下來。
“我也還有幾個測算沒做完，改天我請你，慶祝你順利出師。”薛濤敏銳的發現兩人之間不同於往常的氣息，當即收了資料迅速離開。
“那我幫你買上來吧。”唐寧看着她輕聲說道。
“好，謝謝。”夏千語點頭，伸手拿了電話打給公關部，通知有30分鐘的臨時會議。
唐寧見夏千語已完全恢復工作狀態，便也不再多說話，拿了錢夾轉身離開她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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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商務套餐，一個海鮮的、一個全素的。”
“是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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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拎着快餐站在carlyle辦公大樓的廣場，擡頭看着夏千語辦公的那一層，心裡隱隱感覺他與夏千語之間有些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
在他的眼裡，她強勢、她能幹、她現實、她利益至上，這一切的一切讓其它人在她面前都變成了弱者。
而現在，他看到了她的低落、她情緒裡的一些軟弱，強勢如她，這樣點點的、稍縱即逝的軟弱，卻讓人心酸着心疼着又無力着。
或許，他們之間的改變，並不是因爲酒後的那個吻，而是因爲……
因爲他們一起走過這段艱難的歲月，都看到對方最壞的一面、也看到疲此最難的時候，這麼相互扶持着走到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對彼此是什麼感情了。
但總希望對方好，總希望盡已所能，爲對方遮風擋雨。
“夏千語，無論如何，希望在你實在撐得辛苦的時候，我能讓你稍稍放鬆一些。就象6歲那年一樣，可以囂張、可以任性、可以無所顧忌。”唐寧眯着眼睛，嘴角輕扯出溫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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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回到夏千語辦公室的時候，夏千語正和公關部部長開會。大體是說讓她配合林柏文做通稿方面的計劃，還要利用總部公關部的資源，同時也利用這次的機會，將林柏文在總部的資源摸清楚，最好能做到爲我所用。
唐寧也不打擾他們，進門後將飯盒放在她的辦公桌上，拿了自己的電腦坐在她辦公桌的對面開始辦公。
倒是公關部部長見唐寧進來，警覺的看了夏千語一眼，見她神色依然從容坦然，知道夏千語對他該有對薛濤一般的信任，當下便接着話題繼續。
要知道，她現在的主要工作是配合林柏文爲安閣項目服務，卻又要在這配合中，拿下林柏文在總部的資源。
這樣的做法多少會讓人心寒，也會讓人對夏千語的行事感到可怕，同時若是泄露出去，也會影響計劃。
而夏千語不避諱唐寧，所以這樣的信任度，起碼達到薛濤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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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沒問題。”
“多溝通多交流多瞭解，對手上的項目也是一種促進，我會安排的。”
“我這就去與berlin溝通國際媒體與國內媒體配合的策略。”
公關部長收起記錄本後，轉身時看了徑自工作的唐寧一眼，眸色微轉，若有所思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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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飯了嗎？”唐寧從電腦中擡起頭來，扭頭看着夏千語問道。
“恩。”夏千語邊收拾資料邊應道。
“好。”唐寧推開面前的電腦，起身拿了盒飯到窗邊的會議桌上，將海鮮的那份推到夏千語面前。
“海鮮是顧白喜歡吃的。”夏千語打開食盒看了一眼，不禁笑了－－他們一起吃飯的次數不多，難爲他記住了她與顧白的口味。
“是嗎？看你和她吃一樣的，以爲你也喜歡。”唐寧微微皺眉，將自己的打開推到她面前：“要不換我這份？”
“不用，我不挑，只是點一樣的簡單。”夏千語輕聲說道。
“你……”唐寧的呼吸微微一滯，眸光就那麼停留在她的臉上。
“見顏副市長的事情你也要準備一下，我剛纔和你說的你一定要記住。安閣的外圍有我和berlin，你只是寧達的ceo，你只需要向carlyle負責業績，其它的任何承諾都不要做，以後也不要和他們有更多的聯繫。”夏千語並不理會他目光裡的不認同，拿了筷子邊吃邊叮囑着他。
“夏千語，你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嗎？”唐寧看着她問道。
“有必要嗎？吃東西不是爲了飽肚子嗎？”夏千語擡頭看着他說道。
“是，如果在飽肚子的同時，又能讓人有舒服、或享受的感覺呢？食物的價值是不是會最大化了？”這時候的唐寧，象個老師一樣，誘導着她改變除工作以外的生活態度。
夏千語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用在挑選上的時間夠我思考更多的事情，這個價值纔是真正最大化。”
“你……”唐寧不禁無奈，只得妥協：“好吧，你說得有道理。”
“我本來就有道理。”夏千語低頭輕輕的笑了，眉梢之間染上一層淡淡的輕俏。
“顏副市長的事情我心裡有數。目前來說，有你和berlin做爲主攻手，我這邊的配合度依你們的需求來寧，拿不準的時候我再問你。”唐寧這纔將話題轉回到剛纔的話題上。
“恩。”夏千語擡頭看着他，認真的說道：“你應該明白，我不喜歡和政府打交道，現在我是不得已，但你不要沾。”
“好。”唐寧點頭，在心裡卻暗下決心，待時機合適、能力足夠的時候，她不想做的事情，就由他去做。
兩人邊吃着盒飯，邊聊着工作，唐寧計劃中的一些疑問，夏千語也給了他思考方向的建議。
吃完晚餐已經接近8點，唐寧見夏千語沒有下班的意思，便也拿了電腦在旁邊的會議桌上陪她一起加班。
中間林柏文過來兩次，與夏千語討論調整後的安閣項目推進方案，但也都是各忙各的，並沒有打招呼。
三人一直忙到11點，夏千語與林柏文手頭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唐寧在做寧達兩年規劃的分析報告與影響因素的解決方案，所以這三個多小時，差不多隻完成了一個結構。
“我這個還要兩天，一起走吧。”唐寧見夏千語工作結束，便也收了電腦。
“恩，寧願在規劃的時候多花些功夫，操作的時候會順手很多。”夏千語點了點頭，收好公文包後，拿了外套，等唐寧收拾好文件後過來，兩人並肩一起往外走去。
“嗨，charlene，唐寧。”兩人走出辦公室，林柏文正拎着公文包走過來。
“我有事請教charlene，所以今天我順便送她。”唐寧沒等夏千語開口，便直接將林柏文推了回去。
“哦？charlene，寧達的事情現在可以暫時停一停了，安閣的事情纔是當務之急。”林柏文看着夏千語說道。
“互不影響。”夏千語淡淡說道：“晚上我還會有郵件給你，1點以前不要休息。”
“你總是這樣熬着是不行的。”林柏文皺眉說道。
“如果你現在不再繼續攔着我，我至少提前十五分鐘回去。”夏千語擡腕看了看時間，有些不耐的說道。
“好吧，走吧。”林柏文眸色陰沉的看了唐寧一眼，做了個請的手勢，與他們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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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林柏文一直跟在唐寧車後不遠不近的地方。
夏千語上車後，便拿出電腦處理文件，與唐寧也並不說話。唐寧專心開着車，也並不打擾她。
直到離公寓還有十五分鐘路程時，夏千語才收起了電腦，對唐寧說道：“我先眯一會兒，到了喊我。”
“你晚上一定要加班到一點嗎？”唐寧輕聲問道。
“恩，得忙過這一陣。”夏千語點頭。
唐寧側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安排別人是無法改變的，便也不再爭辯耽誤她的休息時間，只是輕聲說道：“把坐椅調低一些，放心睡吧，到了我喊你。”
夏千語斂着眸子，調低了座椅後，側過身去，慢慢閉上眼睛。
唐寧將空調溫度調高了一些，擰開音樂，將車的速度也放緩了下來－－這樣更平穩一些，也能讓她睡的時間能稍稍長一些。
*
“唐寧？”林柏文見唐寧的車速放下來，當即便打了電話過來。
“恩。”唐寧看了一眼眯着的夏千語，聲音放得很輕。
“charlene狀態怎麼樣？”林柏文也知道，以夏千語對時間的利用，不會無故的讓唐寧將車速放下來。
“很疲倦，現在休息。”唐寧輕聲說道。
“……那你開慢些。”林柏文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
“恩。”唐寧說完便掛了電話。
開着車緩緩前行，側頭看夏千語，比上次喝醉了睡得還安心，不禁輕輕的笑了－－她對他，也應該是越來越信任了吧。
*
習慣在每一天
比你醒來早一點
輕輕吻着你熟睡的臉
讓你張開雙眼就能看見
我溫柔的笑靨
喜歡在你耳邊
說話聲音小一點
慢慢貼近你溫熱的臉
讓你可以靠在我的胸前
就好像擁抱整個世界
……
車載電臺傳來黎明的一首老歌，讓車廂裡瀰漫着溫柔的味道。
唐寧只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好，在這一刻他沒有想起蘇蔓，只是想着，對夏千語的感情不是愛情，但他的心裡卻充滿了與歌聲一樣的溫柔－－希望用自己的溫柔，讓她的生活多一些溫暖……
*
“我抱她上去。”林柏文停好車後，走到唐寧的車邊。
“她睡得淺，讓她在車上睡好了。”唐寧將車窗打開一些，下車後走到林柏文身邊，看着他說道：“berlin，charlene不適合你。”
“why？”林柏文眯着眼睛看着他。
“因爲工作是她的全部，她沒有那個智商、也沒那個精神陪你玩獵豔遊戲。”唐寧沉眸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獵豔？”林柏文不禁搖頭：“哦，NO，我愛上她了，我希望追求她，成爲我的戀人，或者妻子。”
“我並不認爲你有成功的機會。她的個性我們都瞭解，你何必浪費時間，又給她帶去困擾？”唐寧皺起眉頭，不悅的說道。
“正因爲她的個性，我認爲她更需要一段愛情讓自己放鬆下來，她應該知道生活不止是工作，應該還有更多有趣的事情。”林柏文扭頭看了一眼睡得安穩的夏千語，溫柔的說道。
“你……好吧，我承認你說得對，但確實你已經讓她感覺到困擾了。”唐寧沉靜的說道：“她以前從不爲拒絕、或者選擇來浪費時間。”
“……”林柏文的眸色微暗，沉默半晌後淡淡說道：“我有追求的權利，她有拒絕的權利；更何況，懂得拒絕、懂得選擇、懂得浪費時間，於她來說也是工作之外更多的體驗，也沒什麼不好。”
“你……”林柏文的話，讓唐寧感覺到一陣語塞，但居然認爲他說的是對的！
“你也愛上她了，是嗎？”林柏文看着唐寧，敏銳的問道。
－－－－－－題外話－－－－－－
唐寧爲寧達所做的計劃，考慮已經具備一個成功商人的素質和能力，在資金環的設計上，有讓千語意外的大膽設想與資源運用。對此，千語也是倍加欣賞。
現在在安閣的項目中，他們是兵分三路：夏千語主攻官員名單上的企業、林柏文給政府操作流程施壓、唐寧繼續爲寧達積蓄能量。三個環節，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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