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溟一連聲吩咐,早有殷勤的內侍上前領着蕭鳳青退下。皇后上前率先恭喜:“恭喜皇上,如今秦國已滅,皇上開創的基業將流芳千古,睿王殿下更是堪爲我大應國的棟樑。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面上笑容誠摯,底下大臣們更是紛紛上前恭喜。聶無雙面色未動半分,只是沉默飲酒。大殿中奏起歡快的笙簫,美貌的舞姬翩翩起舞。一派花團錦簇,繁華浮世。累
過了小半刻,蕭鳳青梳洗罷,步入殿中,猶如玉石上的塵埃洗盡,露出原本的瑜光。大半年不見,他俊美依舊,只是略顯消瘦,面容白皙如玉,五官深刻而俊美,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眸中波光流轉,攝人心魄。
他穿着蕭鳳溟的暗紅色常服,因梳洗而眉眼帶着溼潤,眼梢處一抹嫣紅,更添風流。
他上前重新見過皇上皇后,舉杯祝酒。這才轉身看向聶無雙。
“微臣拜見皇貴妃娘娘,願皇貴妃娘娘得償所願,青春永葆!”他笑着說完,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水。
聶無雙默默喝了,擡起眼眸,對上蕭鳳青的眸光,淡淡道:“本宮也祝睿王殿下事事順心。”
蕭鳳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波瀾不驚的面色,他又倒了一杯酒,薄脣一勾:“微臣謝過皇貴妃娘娘。說起來,皇貴妃娘娘的今日令微臣感慨萬千,想當初……”悶
他突然停住,看着聶無雙眸子猛地縮緊,這才微微一笑:“想當初娘娘與聶將軍初到應國之時還是寂寂無名,如今娘娘與聶將軍都成就非凡了。”
聶無雙一笑,心中的戒備除去,淡淡道:“是啊,世易時移,誰能知道當初選擇走的那一步,而後接下來卻完全不是自己能想象得到的結果呢。睿王殿下你說是與不是?”
蕭鳳青脣邊的笑意倏然冷凝,但很快他哈哈一笑,爽快一口乾掉杯中的酒,用兩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道:“最後的結果還未到來。也許是你今日都無法想象到的。”
他說罷也不顧聶無雙難堪的面色,步下御階與大臣們飲酒作樂。
聶無雙擡頭,御座之上,蕭鳳溟正與皇后說話,她放下心來,可是宴飲的心情已經被破壞殆盡,她上前向蕭鳳溟請辭,蕭鳳溟見她神色倦怠,遂道:“回去早些安歇,朕今晚還要與五弟多飲幾杯。”
聶無雙掩下剛纔的神色,若無其事地退下。
出了大殿,所有的熱鬧在身後紛紛隔開,她長吁一口氣,這才慢慢地向“永華殿”中走去。內侍擡來肩攆,聶無雙揮了揮手:“本宮走回去,順便散散酒氣。”
德順上前,扶了她。聶無雙看着楊直模糊的面目在身後悄悄退去,心中黯然:在這個後宮,連最後一個能與她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偌大的深宮中,此刻她竟是這般孤獨。
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裘,長吁一口氣,慢慢地往回走。也許是過年夜,宮人都偷懶聚在一起喝酒作樂,一路上並未見半個人。積雪在腳底簌簌作響,清脆而利落。
她慢慢往前走,走過重重宮閣,這纔在長長廊中歇息。德順殷勤地忙前忙後,聶無雙看着他胖乎乎的圓臉,忽地問道:“你家中可還有人?”
德順一怔,半晌才恭謹回答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家中沒有人了。”
聶無雙垂下眼簾:“那你曾想過家人麼?”
德順搖了搖頭:“都沒了,如何想念?”
聶無雙苦笑:“都是命苦的人。”
“回宮吧。”聶無雙起身,看着遠遠的“永華宮”,深吸一口氣:“畢竟是過年夜,我們回宮好好再聚聚。”
德順聞言一愣,歡快應了一聲,笑嘻嘻地扶着聶無雙回了宮中。
……
大年三十夜,羣臣宴飲一直到了深夜方罷。蕭鳳青飲多了,蕭鳳溟當夜就準他留在宮中歇息。第二天一早,後宮嬪妃去向皇后拜年請安。
聶無雙見皇后面色因爲昨夜守夜而略有倦怠,但是精神不錯,笑意晏晏,與蕭鳳溟一起接受衆妃的拜年請安。
她笑吟吟給衆妃嬪發了紅包,對一旁的蕭鳳溟道:“皇上,昨夜睿王殿下也喝了不少,要不等等臣妾去看看他?”
蕭鳳溟一笑:“五弟的酒量還不錯,就是昨夜喝太急了,要不等等梓潼傳個太醫去看一下五弟?”
皇后欣然應允。聶無雙在一旁只聽着。蕭鳳溟見她神思不屬,笑道:“無雙,你兄長過兩日就回來,雖趕不及大年夜回京,但是亦是可以安穩過一個年了。到時候朕準你出宮與兄長團聚。”
聶無雙心中歡喜,跪下謝恩。蕭鳳溟見她高興,面上亦是笑意融融,大庭廣衆之下兩人不便多言,只能笑着對視一眼,便已足夠。
聶無雙回宮中一邊派人打聽聶明鵠回京的時間,一邊又派人出宮知會展盈這個消息。
初一過得熱鬧,往來都是皇室宗親,聶無雙應付完已經是下午時分。這時敬妃也纔剛忙完,帶着大公主過來拜年。聶無雙拿了準備好的果糖與紅包塞給大公主。如今大公主有了封號,敬妃萬事足矣的閒適姿態,令聶無雙無意中羨慕幾分。
敬妃一向與聶無雙交好,讓宮女帶着大公主出去玩兒,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剛纔臣妾過來的時候,看見皇后親自領了太醫前去看望睿王殿下呢。”
聶無雙心中微微一動,忽地想起早上皇后與蕭鳳溟的問話,笑道:“皇后娘娘做事穩妥,再說睿王殿下立了那麼大的功勞,皇后親自看望也說得過去。”
敬妃面上疑惑之色並沒有退去,半天才嘀咕一句:“哪有做皇嫂的初一早上去先去給小叔子拜年的先例?”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看樣子皇后的確是殷勤了。聶無雙就記在了心中。
敬妃拜完年,這才帶着大公主走了。
過了一兩日,宮中按着應國的年俗過年,秦京已經攻破,聶明鵠也正往京城中趕來,留下幾位副帥與將軍收拾殘局。有消息從秦京傳來,不日秦國的投降使節就要帶着國書來應京中拜見應國的皇帝陛下,從此秦國大片土地盡歸應國。
齊國亦是要再派使節過來商議割地一事。只不過這些事都要在正月十五過後再說。蕭鳳溟放下心中大事,每日與蕭鳳青暢談暢飲,十分歡悅。
聶無雙再一次見到蕭鳳青的時候,是在“宜南軒”一旁的竹林邊。那一日大公主不用跟着太傅去學四書五經,便在宮中四處遊玩。她記起聶無雙踢毽子踢得好,再加上聶無雙常去“永明宮”中,幾次陪着她玩,於是她特地來找聶無雙玩。
聶無雙此時身份不同以往,但是對着天真無邪的大公主的要求卻不忍拒絕,再加上她本來亦是十分喜歡大公主。當下欣然應允,命宮女內侍拿了炮仗,毽子,還有糕點吃食,來到了御花園中玩。
聶無雙正與大公主玩得起勁,忽的竹林中走出一位氣勢洶洶的宮女,劈頭就罵:“是哪個不長眼的蹄子在這裡放炮仗,不知道睿王殿下要歇息的嗎?還不通通滾……”
她還沒罵完,猛地對上聶無雙冷淡下來的面色,渾身一哆嗦,連忙跪下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不知是皇貴妃與大……大公主在此,奴婢……”
聶無雙上前一步,仔細看了她,這才似笑非笑地道:“本宮當是誰呢,原來是秋蒙姑娘。”
地上跪着的正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秋蒙。今日她穿着一件粉紫簇新宮裝,頭上梳了個靈蛇髻,頭上簪了點點紫水晶珠花,看起來竟有幾分風流俊俏的韻味。聶無雙心中冷笑,不知誰給了她的膽子,竟讓不是梳宮女們一貫梳的雙鬟髻,身上的宮裝亦是越了規矩,不知道的,咋一看去還以爲是後宮的妃嬪。
她走上前,仔細打量了一番,笑道:“今日秋蒙姑娘打扮得好生漂亮,剛纔本宮都不敢認了。”
秋蒙聞言,知道聶無雙在諷刺她剛纔態度的囂張跋扈,當下尷尬一笑:“這個……這是皇后娘娘見大過年的,特意恩准奴婢這般打扮……”
大公主跑過來,看了秋蒙一眼,問道:“五皇叔在這裡麼?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來玩兒!”
她說着跑進了“宜南軒”。秋蒙一見,剛想起身阻止,卻陡然發現聶無雙站在她的跟前,不笑也不吭聲。
她心中忐忑不安,只得規規矩矩地跪好。地上滿是積雪,乍一跪着並不覺得,跪久了只覺得寒氣滲入骨中,十分難受。
她心中暗罵聶無雙,當初聶無雙還不發達的時候也曾巴結過她,對她亦是不敢說半句不中聽的話,如今日益受寵,竟敢這般對待她……
聶無雙知她是皇后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剛纔她惱秋蒙口出不遜,有心給她一個懲戒,但是她冷靜下來,越想越是不對頭。
她見秋蒙跪得渾身難受,這才道:“秋蒙姑娘起身吧,地上怪涼的,再說方纔也只是誤會而已。”
秋蒙連忙起來,可是跪久了,腿腳便有些凍得麻了。她踉蹌一步,勉強站好,這才謝恩道:“奴婢謝皇貴妃娘娘的恩典。”
聶無雙上前,扶了秋夢的手,果然看見秋蒙手指亦是塗了鳳仙花膏,染得紅豔豔,當真是十指纖纖,襯着這紅豔豔的指甲,十分養眼。
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握了秋蒙的手,微微一笑,柔聲問道:“敢問秋蒙姑娘今日來這裡是做什麼呢?”
秋蒙心中微微一驚,看着聶無雙傾城的面容,誠摯的笑臉,不由支支吾吾:“奴婢……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來……前來給睿王殿下送補湯的。”
“哦?補湯?”聶無雙笑得越發溫和,她握了秋蒙地手慢慢地向裡面走去:“什麼補湯?睿王殿下生病了嗎?”
秋蒙總歸是皇后跟前見過世面的大宮女,緊張之後說話順溜了許多,笑道:“不是,皇后娘娘說睿王殿下在外征戰大半年都瘦了許多,所以想趁這時候在宮中好好給他燉點補品好好補補。”
聶無雙聽了,忽地一笑:“皇后娘娘真的是有心了。”
秋蒙見她面上笑得含義不明,心中不由嘀咕,難道說聶無雙已經看出什麼來了麼?
聶無雙走進“宜南軒”,裡面傳來大公主與蕭鳳青笑鬧聲。蕭鳳青不知拿了什麼東西要給她,故意逗着大公主,把東西舉得高高的。大公主咯咯一笑,抱着蕭鳳青的腰桿就要往上蹭。
聶無雙看得有趣,正要說什麼。耳邊忽地傳來秋蒙低而嫉恨的聲音:“簡直是不成體統!”
聶無雙不由一怔,腦中轉了幾個彎,這纔想明白秋蒙說的意思。大公主今年過年已經七歲,身量已高,臉龐也漸漸褪去孩童的稚嫩……秋蒙的意思竟然是……是說大公主纏着蕭鳳青玩樂有失體統!?
想明白這一層意思,她的臉忽地一沉,回過頭來,“啪”地一巴掌狠狠扇上秋蒙的臉。
秋蒙被打得懵了,捂着臉詫異地看着聶無雙,一時竟不知該跪下,還是該跳腳。
聶無雙對上她詫異的眼神,拍了拍手,淡淡道:“剛纔本宮看見一隻齷齪的蚊子叮着秋蒙姑娘的臉。這下可好,蚊子打死了。”
秋蒙被打得生疼,含淚擡眼一看,卻見四周的宮女內侍都紛紛盯着她看。她心中一口氣堵着,上不來,也下不去。
她求助似地看向蕭鳳青,卻見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聶無雙,根本連半分眼神都沒放在她的身上。彷彿剛纔聶無雙打的不過是路人甲乙。
她的臉憋得通紅,眼中的淚想要滾落,卻硬生生忍住。一旁的德順不陰不陽地提點:“還不趕緊謝謝皇貴妃娘娘替秋蒙姑娘打死了蚊子?”
秋蒙氣得簡直要昏過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奴婢……奴婢謝過皇貴妃娘娘。”
聶無雙點了點頭:“秋蒙姑娘不要客氣。這蚊子髒得很,秋蒙姑娘回去要趕緊洗洗臉纔是。本宮也要立刻洗手,不然大過年的,沾染了晦氣可不好。”
她說罷再也不看秋蒙一眼,徑直走進了“宜南軒”。秋蒙見她自顧自走了,恨恨跺了跺腳,轉身跑了出去。大公主見到剛纔那一幕,上前笑道:“貴妃娘娘,這時候天寒地凍的哪裡有蚊子啊。那秋蒙豈不是被貴妃娘娘打得冤枉?”
聶無雙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有的,還好大一隻,滿口都是齷齪污穢,本宮要立刻洗手。”
大公主聽了,朝她眨眼:“不過我也不喜歡她,她每次見了我母妃都神氣活現的,氣煞人了。貴妃娘娘打得好!哈哈……”
聶無雙還要再說,一雙修長的手遞過一條溫熱帕子:“擦擦吧,也不嫌手會沾了一手的庸脂俗粉。”
聶無雙擡頭,對上蕭鳳青似笑非笑的俊眸。她接過帕子,隨手擦了擦,冷冷道:“多謝睿王殿下。”。
蕭鳳青拿了新奇玩意給大公主,哄了她出去玩,這才懶洋洋靠在榻上的軟墊上,俊眸含了脈脈波光,慢條斯理地道:“你今日肯過來見本王了?”
聶無雙看着閣中的案上放着一盅燉品,桌上還放着一條粉色帕子,帕子上繡了精緻的鴛鴦戲水,這帕子恐怕正是剛纔秋蒙來不及拿回去的。
她冷冷一笑:“本宮過來不過是巧合,要不是炮仗打斷了殿下的好事,本宮也不至於污了自己一雙眼,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蕭鳳青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輕笑一聲:“不過是送點吃食,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罷了。”
美食,美人。皇后的心意可真耐人尋味呢。看來如今的蕭鳳青早就是香餑餑,人人爭着搶着要巴結呢。聶無雙自嘲一笑,起了身:“既然殿下沒事,本宮該回去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胳膊猛地一緊,整個人就被他從身後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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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氣息急促地噴在她的耳後,令她泛起陣陣寒顫。她想要掙脫,蕭鳳青伸手一帶,捂住她的脣,帶入了暖閣後的內室中。
聶無雙情急之下狠狠咬了他的手掌。蕭鳳青吃痛,但是卻並不放開他。他摟着掙扎的她,冷笑:“咬吧,咬出血本王才覺得痛快!你這個惡毒狠心的女人!你這涼薄冷血的女人,是誰讓你有今天如此的地位,是誰一次次讓你冒犯本王!你忘了,通通都忘了!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求着本王替你報仇。你忘了當初的承諾,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聶無雙狠狠瞪着他,漸漸鬆開口中的力道。他的眸色轉深,千變萬化的神色掠過,痛苦,憤恨,憎惡,厭倦……漸漸令她心中的怒火消逝。
她扯開他的手,後退幾步,胸脯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起伏,她定定看着蕭鳳青,痛苦地低聲道:“我沒有忘記!我聶無雙絕對不會忘記報仇!”
蕭鳳青似聽到絕好的笑話,哈哈一笑,容色因邪氣而越發魔魅:“那你期待着皇上替你報仇麼?他只會謀劃再謀劃,你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你要等着他打垮齊國,齊國皇帝都老死了!就算他替你報仇了,他怎能容許你泄憤私仇?到那時,貪生怕死的齊國皇帝遞個降書,就能繼續榮華富貴。而顧清鴻,說不定因爲滿腹才華又能得到重用。”
“聶無雙,你別傻了。在他心中,永遠是江山社稷第一,你根本無足輕重!”
“什麼帝王之愛?聶無雙,你不過是他後宮的妃子之一。”
“你期待他能給你什麼?除了榮華富貴他能給你以外。他要的不過就是你死心塌地跟隨他!”
“而你,最終什麼都得不到!”
他欺進一步,狠狠扳過她的臉,琥珀色的眸中流露狠戾:“聶無雙,我不怪你一時糊塗。只要你肯重新回到本王的懷裡,本王答應你,一年之內,取下齊國昏君的首級給你!”
聶無雙渾身一震,不由睜大美眸看着他。她的眼中漸漸迷茫,許久,她喃喃地道:“爲什麼,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蕭鳳青慢慢逼近她,暖閣中溫暖如春,他身上久違的杜若香氣幽幽傳入鼻間。他靠得這般近,近得聶無雙幾乎能看見自己傾斜絕美的容顏映在他的眼中。
“爲什麼一定要我。”她無力地捂住雙眼,淚水滾落。即使理智告訴她剛纔蕭鳳青所說的都是錯地,但是爲什麼心的某個角落卻在不安地叫囂。
萬一,萬一蕭鳳青說的都是對的呢……
萬一,自己真的不過是蕭鳳溟寵愛的妃子之一呢……
萬一,當自己年老色衰,又不能有孕的時候。紅顏易老,恩情單薄之時,她還能怎麼辦?
*********這一章六千字,今日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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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張 歸來(三)
“爲什麼一定要你。”蕭鳳青把她摟在懷中,他的下頜頂在她的發間,低聲道:“無雙,你當真的一點也不知道麼?”
聶無雙默默流了一會眼淚,推開他:“本宮要回去了。”
她背對着他,淡淡地道:“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殿下。無雙已經對皇上許下承諾,又如何能與殿下在一起?”累
“無雙已經毀了與殿下的承諾,不能再毀掉第二個承諾了。”
她說完擦乾眼淚就要離開。
身後傳來蕭鳳青陰冷的聲音:“聶無雙,你以爲你就能簡簡單單撇開本王嗎?這場遊戲不是你說結束就可以結束的!”
“我說過,你別以爲送你入宮就是放你自由了。聶無雙,你給我記住這一點!”
“……”
聶無雙轉過頭,眸光復雜地盯着他許久,這才轉身離開。蕭鳳青看着她頭也不回的窈窕身影,冷冷地捏緊了拳頭,一震長袖,一旁的案几上一盆精緻的盆栽頓時被擊得粉碎。
……
聶無雙出了“宜南軒”,這才感覺彷彿經過了兩重天一樣。竹林中大公主正在玩,聶無雙整了整身上衣裙,柔聲喚了她過來,這才離開了“宜南軒”。
送走大公主,聶無雙回到“永華殿”,喚來德順,冷冷地道:“去,幫本宮盯着秋蒙,看她到底在做什麼!”
德順微微一驚:“秋蒙可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今日已經得罪了她。若是再去盯着她,萬一被發現了,她豈不是會向皇后娘娘告狀?”悶
聶無雙冷冷道:“她如今在做的事分明就是皇后的授意。只有盯牢了她想要做什麼,本宮才能知道皇后要做什麼。去吧,小心一點,別讓她發現了形跡。”
“是!奴婢遵命!”德順說罷連忙退了下去。
聶無雙看着窗外的冬日景色,狠狠地揪緊了手中的繡帕。
一連幾日宮中風平浪靜。聶明鵠終於到了應京,大半年不見,他亦是黑瘦了許多,聶無雙聽到消息,立刻出宮趕往聶府。
彼時聶明鵠正在吃飯,身上甲冑來不及脫下,正大口大口吃飯。那餓極餓狠的樣子,看得展盈在一旁心疼地抹眼淚。
聶明鵠見聶無雙來了,連忙放下碗筷,連忙跪下。聶無雙幾步上前,扶了他起身,又是歡喜又是心疼:“大哥趕緊吃飯,別餓壞了身子。”
聶明鵠不好意思一笑:“趕了幾天的路,都顧不上吃的。”
展盈又爲他盛了一碗湯,笑道:“快吃吧。這都是我孃親自做的,還好我娘有準備,不然相公你怎麼能這麼快吃上。”
聶明鵠看了她一眼,微微紅了臉,低聲道謝,這才繼續吃飯。聶無雙看見展盈的母親就站在一旁,衣着樸素,面容謙和。
她心中感激,上前扶了展盈母親:“親家母辛苦了。”
展盈母親連忙跪下道:“民婦不敢居功,這是應該的。”展盈成親之後把她接了過來,母女兩人生活在一起,不用再仰人鼻息,自然是過得十分舒心。展盈生母做了展家一輩子的小妾,如今總算出了頭。她如何不感激聶無雙與聶家,在聶府中更是事事照料妥當,不然以展盈初出深閨如何能管得了整個聶府?
展盈引聶無雙她進內廳中坐定,自下去準備爲聶明鵠倒水梳洗更衣。聶無雙見聶府中井井有條,心中放下不少。
聶明鵠吃完飯,梳洗罷,這纔過來見聶無雙。聶無雙含笑道:“大哥不去歇息一會?”
聶明鵠笑道:“無妨,纔剛吃完,也不敢這時候就歇下了。”
展盈知道他們兄妹兩人要聊,遂悄悄退下,內廳中只剩聶無雙與聶明鵠兄妹兩人。
聶無雙看着聶明鵠越發剛毅的俊顏,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心疼。若說她的恩寵只是靠蕭鳳溟的寵愛,聶明鵠的恩寵那纔是真刀真槍一點點拼來的。
“大哥在齊地怎麼樣?”聶無雙問道。
聶明鵠眼中掠過沉重,半天才慢慢地道:“齊國已經不是當初我們所見的齊國了。”
“處處饑荒,遍地都是流民,他們沒吃,就挖野菜,扒樹皮……唉,一片荒涼蕭條……齊國的昏君越發變本加厲,橫徵暴斂,更堪以往。無雙,就算不爲了我聶家的仇,我也一定要殺了齊國那昏君老匹夫!”聶明鵠沉聲說道。
聶無雙默默聽了,又問:“那皇上留你五萬人馬到底是什麼用意,皇上真的是想要對齊國動武了麼?……”
聶明鵠不願意多談這個,撇開話題:“不說這個了。都是男兒家的事。最近雙兒在宮中可好?”
聶無雙展了身上的鳳服,淡淡笑道:“大哥一看便能知小妹過得不錯了。皇上,他對我真的很好。”
聶明鵠仔細看了她一眼,見她眼中的笑意發自真誠,這才放下心來。
兩兄妹沉默下來,聶無雙目光復雜地看着聶明鵠,低聲問:“大哥真的不喜歡展家二小姐麼?”
聶明鵠微微一震,半晌才否認道:“不……不是。”
聶無雙長嘆一聲:“既然不是,那大哥要好好珍惜。可別讓展家小姐的一腔真情付之東流。”
聶明鵠苦笑了下:“大哥知道了。”
……
聶無雙出聶府,傍晚時分纔回到了“永華殿”中,德順伺候她更衣梳洗,用完晚膳,這才上前低聲道:“娘娘,奴婢派出的人稟報說道,那秋蒙姑娘……”
他附耳低聲在聶無雙耳邊輕輕說了。
聶無雙臉色一沉,狠狠地一掃,手邊的茶盞落地摔得粉碎。“哐當”一聲脆響驚動了殿外的宮女內侍們,他們紛紛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夏蘭與茗秋兩人悄悄進來打掃。
聶無雙冷凝着面色在內殿中走來走去,德順不敢再吭聲,聶無雙等夏蘭與茗秋退了出去,這才連連冷笑道:“好!好!好個秋蒙!”
德順上前,勸道:“娘娘何必生氣,這秋蒙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這纔敢這麼做……這種下賤的女人……”
聶無雙擡起手,不讓他繼續無謂地罵下去。她美眸中冰冷得如刀:“你還看不出來麼,是誰給她這樣的膽子!給她一點顏色,她就以爲自己能一步登天了!愚蠢之極!”
她說完,轉入屏風之後換上外衣,披了披風就要出去。
德順一驚,連忙攔着她:“娘娘,你這是做什麼?這……這不是娘娘該管的事啊!”
聶無雙紅脣邊勾起一抹冷色:“本宮不會管,本宮就是去看看。”
她說罷,披着玄狐披風沒入了黑暗之中。德順無奈,只能提着宮燈匆匆跟上。
……
“宜南軒”中暖意如春,蕭鳳青看着榻上雪白的背,薄脣邊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殿下……”牀上的女子擁着被起身,面目姣好娟秀,分明就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秋蒙。她含情脈脈地看着斜斜依在對面椅上的蕭鳳青。
他身上隨意披了一件外衣,露出結實白皙的胸膛。昏黃的燭火下,他的容色如魔一般俊魅,雪白的膚色比女子還要白幾分,犀利俊美的五官,令人無法移開雙眼。
她越看芳心越是萌動,這纔是每個女人心目中最完美情郎。更不用提他在牀上如何溫柔備至……想起方纔經歷的一切,秋蒙忍不住紅了臉。
“殿下……”他又柔聲喚了一遍。
蕭鳳青飲了一口酒,看着窗外寒風吹拂的竹影,輕笑道:“天色不早了,秋蒙可是要回宮了?”
“殿下?!”秋蒙披了一件衣裳,赤腳下牀急忙走到他的面前:“殿下,你什麼時候向皇后娘娘提……提這事啊?”
蕭鳳青聞言,伸出手,輕佻地點了她的脣,眸光帶着邪氣:“你不是說,委身本王是你心甘情願的麼?你不是說什麼都不要,只要跟着本王麼?這時候就變卦了?
秋蒙一怔,扯着他的袍子,媚眼如絲:“可是,只有秋蒙出宮了纔可以跟着殿下,纔可以伺候殿下啊!”
蕭鳳青哈哈一笑,笑罷,他從她手中扯開袍子,冷淡地道:“你先回去吧。這事容本王好好想一想。”
秋蒙一聽,只覺得腦中“嗡”地一聲,一片空白。她捉住蕭鳳青的手,顫聲道:“殿下難道不想對奴婢負責?”
“負責?!”蕭鳳青似聽到絕佳諷刺的笑話,他眸光中流露輕佻,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秋蒙嫩滑的臉蛋:“回去吧。本王要歇息了。”
“明日,秋蒙還會給本王送補湯不是麼?到時候再說吧。”
他說完起身,命人擡來熱水更衣梳洗。
秋蒙心中涼了一半,但是聽着他最後一句,眼中又燃起希望。她不敢再逗留,連忙換好衣服,忍着下身的不適,匆匆出了“宜南軒”。
她走得匆忙,拐過了竹林,沿着僻靜之處匆匆而行,不提防,她在拐角處不知撞上了誰,連連後退幾步這才穩住身形。
她擡頭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正是聶無雙身邊的貼身內侍,德順公公。
她勉強一笑:“德公公怎麼會在這裡?天都那麼晚了。”
德順打量她上下,一向笑眯眯的眼中帶着鄙夷與不屑,他哼了一聲:“秋蒙姑娘,咱家自以爲看人是看得準的。可是沒想到還是高估了你了。說不定哪天,咱家就要叫秋蒙姑娘一聲王妃娘娘了。”
秋蒙心中猛的一驚,結結巴巴地乾笑:“德公公在說什麼話呢,奴婢怎麼聽不懂?呵呵……德公公讓讓道,奴婢還得回皇后娘娘身邊伺候呢。”
德順陰沉沉笑了一聲:“你以爲咱家喜歡蹲着這冰天雪地裡等秋蒙姑娘逍遙快活完了,纔回宮的麼?”
他說罷,手一揮,不知躲在暗處哪裡的內侍們上前,一把捉住了秋蒙,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秋蒙措不及防被捆了個嚴嚴實實。
“嘿嘿……秋蒙姑娘,我家娘娘想請你去問幾句話,你答得好的,就放了你。要是答不好,嘿嘿……就別怪咱家不客氣。像你這等惑亂後宮,勾引睿王殿下的賤婢就該扒了衣服丟在雪地裡凍死!”德順在她耳邊輕笑着說道。
秋蒙口不能言,驚得嗚嗚直叫。德順眼中掠過不耐煩,示意了下,內侍們拿了麻袋就把她套住,背上匆匆沒入了黑暗之中。
秋蒙被倒揹着在內侍的肩膀上,心口怦怦直跳,想要喊卻是被堵住了口,呼喊不得。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光線漸漸明亮,她被人丟在了堅硬的地上。
秋蒙悶哼一聲,早有內侍七手八腳地打開麻袋,把她拉了出來。秋蒙驚懼地打量四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個地方,但是看樣子是個暖閣。有一位宮裝美人正坐在桌邊慢慢喝着茶。
她黑白分明的美眸微微一轉,,淡淡看向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秋蒙。她的眸光似比閣中的燈火更加明亮幾分。秋蒙看清楚她的面容,這才嗚嗚驚叫一聲,拼命退後。
聶無雙抿了一口茶水,吩咐德順:“去,拿開她口中的帕子。”
德順應了一聲,上前拿開。秋蒙可以說話了,喘息地驚問:“貴妃娘娘……您您綁奴婢來是爲了什麼事?奴婢……奴婢還得回皇后娘娘身邊伺候……要是不回去,皇后娘娘可是會責怪下來的。”
聶無雙眸色幽冷地看着她,冷笑道:“怎麼?皇后明知你去私會睿王殿下,她還會巴望着你去伺候麼?”
秋蒙臉色一白,不由打了個哆嗦:“貴妃……貴妃娘娘可千萬不要冤枉奴婢,奴婢沒有……”淫亂後宮,那可是生生杖責而死的罪名!
“沒有?!”聶無雙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笑得森冷:“你的意思是你剛纔沒有去‘宜南軒’裡面與睿王殿下翻雲覆雨?”
德順哼了一聲,上前一把扯開秋蒙的衣領,果然,她的脖子胸前俱是吻痕。
聶無雙定定看着秋蒙,一直看得秋蒙心底發寒。她又驚又羞:“貴妃娘娘到底要做什麼?奴婢……”
“做什麼?”聶無雙轉過頭,聲音幽冷:“今天晚上本宮只問你一句,這勾|引睿王殿下,是你的主意還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秋蒙一怔,她沒想到聶無雙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她總以爲今夜自己死定了,不是被人拋屍荒地,就是被聶無雙拿了交給宮正司活活打死。
“這……這……”秋蒙猶豫起來,心中千百個念頭掠過,半晌她才怯怯地道:“貴妃娘娘明鑑,這是奴婢情難自禁,所以……所以做下了錯事。”
聶無雙猛地回頭,紅脣邊溢出冷笑:“真的?”
“當真!奴婢萬萬不敢說謊!”秋蒙賭咒發誓地說道。
聶無雙看了她一會,面無表情地道:“好!你不說是吧?德順!”
德順連忙進來,他見聶無雙面上的神色,連忙道:“娘娘,這種賤婢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讓奴婢拷問。”
聶無雙冷笑:“不要鬧出太大動靜。”
德順領了命令,陰森地對秋蒙道:“秋蒙姑娘可千萬不要怪咱家心狠,實在是你說的不中貴妃娘娘的意。”
他說罷,對內侍們地上吩咐幾句,內侍領了命,就在屋外飛快鏟了雪。秋蒙的嘴又重新被堵上,內侍把她丟在冰冷的雪地上,然後揮動鏟子,把雪飛快堆子毫無反抗能力的秋蒙身上。
寒冬天氣,積雪冰冷入骨,碎雪塊撲入她的脖子,令她渾身直打寒顫。秋蒙口不能言,只能嗚嗚哭泣掙扎。但是揮動雪鏟的內侍們毫不憐惜,只一剷剷把她埋入了雪中,只剩下一個頭露在外面。
聶無雙在閣中冷眼看了一會,這才慢慢走了出去,秋蒙的臉色已經被凍得煞白煞白,她眼中淚水紛紛,只盯着聶無雙露出哀求。
聶無雙走了過去,淡淡問道:“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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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說不說實話?不說實話的話,明日打掃這裡的宮人就會發現一具凍死的屍體,嘖嘖……可憐啊,花容月貌,竟然就這麼死得這麼難看了。”
秋蒙心魂早就俱喪,她連連點頭,嗚嗚哭着要聶無雙聽她說。
聶無雙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頭,冷聲吩咐道:“把她拉出來。本宮還要問話。”
內侍們聽令把秋蒙拉了出來,丟入暖閣之中。秋蒙解了口中的帕子,這才哭道:“貴妃娘娘,是……是……是皇后娘娘叫奴婢勾引睿王殿下,皇后娘娘要……奴婢好好伺候睿王殿下……”
“那皇后只是要你伺候而已?”聶無雙不緊不慢地問道:“還是她另有什麼話交代你?”
秋蒙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她知道眼前的聶無雙當真說到做到,手段毒辣,若是自己真的不說實話的話,今夜就要埋在這雪堆裡面凍死了。
她膝行幾步:“皇后娘娘說……說想請睿王殿下多多……多多照顧大皇子,想要睿王殿下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幾句,立大皇子……爲太子!”
“咔噠”一聲,聶無雙手中的茶盞蓋落在了茶盞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目光冷冽如冰雪,厲聲問道:“那睿王殿下怎麼說?”
秋蒙見她動怒,不敢隱瞞半點,哭道:“睿王殿下……殿下他就跟奴婢那個……但是奴婢也沒得到他的準信。奴婢也不知道睿王殿下……也不知他是怎麼的心思。”
聶無雙只覺得剛纔喝下的茶水似沸水在心中翻滾,灼熱得幾乎要燙傷胸臆。原來如此!果真如此!
皇后還不死心,非要讓大皇子立爲太子這才善罷甘休!爲了拉攏蕭鳳青,竟不惜折了身段,沒了臉面也要蕭鳳青支持大皇子!
可是比起皇后的迫不及待,蕭鳳青的模糊態度更令聶無雙心中感到不安。蕭鳳青到底是站在皇后這邊還是最後會選擇淑妃,還是他只想着中立就好?
她心中如百蟻啃噬,無法安心。
秋蒙身上的雪被暖閣中的爐火一烤,頓時渾身溼透,又冷又溼,冷得自己的牙關都上下打架,她哀求道:“貴妃娘娘,放……放奴婢……奴婢回宮吧。奴婢什麼話都說了……奴婢……”
聶無雙從沉思中醒過神來,她眸光幽幽地看着狼狽不堪的秋蒙:“今日可以放你回去,但是皇后那邊……”
“奴婢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奴……奴婢發誓!”秋蒙連忙賭咒發誓:“貴妃娘娘放心。”
聶無雙冷笑:“本宮諒你也不敢說半個字。要是說了……”她的目光轉向一旁的德順,柔聲道:“德公公應該怎麼做,是吧?”
德順聞言,皺起眉頭:“娘娘,依奴婢說,還是死人比較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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