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駱寒去上早朝,葉念惜醒來時,看到庭院裡新裝的鞦韆,心底微微感動,自己隨口一說,他竟然放在了心上,這對於日理萬機的皇上來說,十分不易。
參天梧桐樹下,兩根青藤垂下,紫檀香木的鞦韆上鋪着細軟錦緞墊子,葉念惜走了過去,輕輕搖晃着,面前不遠處是幾株盛開的梅花,這都是駱寒爲自己種下的,頓時幸福溢滿心間,十分知足。
正在鞦韆上曬着和煦陽光,看到虎影急匆匆跑過,路過面前時,被腳下石頭絆了一下。葉念惜順口問了一句:“慌什麼?”
“我要跟皇上一起去打仗了。”虎影對葉念惜一如從前,不知道昨日是她將自己弄暈了。
“駱寒,他真的要親自帶兵?”葉念惜驚愕的從鞦韆上站了起來。
“我還要將皇上的盔甲擦拭乾淨呢,念惜,沒時間和你聊了。”虎影匆匆忙忙跑走了。
扶着鞦韆的繩子,葉念惜緩緩坐下,心底久久不能平靜。她不是懷疑駱寒的統領才能,也不是對他的武功沒有信心,而是想到這次又要離別,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也不知道是否能見到面。
多少次離別後再見面,恍若隔世,葉念惜已經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折磨,不願意再相見時,物是人非。亂世,即便是駱寒這樣的人物,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尤其是在奈何橋畔望世鏡前,看到了駱寒死於戰場之上的情景,葉念惜怎能放心?她怕,這一次,駱寒真的回不來……
很快,皇上要帶兵出征的消息傳遍後宮,宮女侍衛們忙做一團。駱寒散了早朝便將談古今叫進了御書房裡,兩個人商議事情,不許旁人打擾。
葉念惜本想去勸阻駱寒,一國之君,沒有必要去冒這個危險。可是得知攻打寮國的是文瑾瑜,她明白了駱寒爲何堅持親自前往,也終於知道自己無法勸阻他。
悄悄整理衣物,這一次,她要和駱寒一起去前線。葉念惜對自己還是頗有信心的,她會騎馬,會些武功,保住自己沒問題,不會拖累駱寒。
整理好自己隨身物品,葉念惜暗自忖度如何說服駱寒,聽的門響動,有腳步聲,急衝衝而來。
擡頭看向門口處,七巧已經哭得梨花帶雨,她跑了過來,一下子撲到葉念惜的懷裡,“葉姐姐,皇上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葉念惜心中明白,她是爲駱寒擔心,捨不得離開,拍了拍她的後背,“放心吧,皇上武功高強,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歸來。”
“我想和皇上一起去。葉姐姐,你爲我說說情吧。”七巧央求着。
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去呢,葉念惜犯愁。
七巧不會騎馬,不能獨立,她若是去了,絕對會拖累駱寒,葉念惜出於這種考慮,溫言相勸,“你若是去了,皇上肯定會擔心。那戰場上到處都是殺戮血腥,豈是你一個小姑娘能去的地方?老老實實在宮裡,等皇上回來。”
“葉姐姐,聽說你以前去過戰場,爲何你能去,我就去不得?”七巧不服氣。
那戰場的殘忍豈是尋常人能承受的住的?葉念惜替她擦拭淚水,“太危險,你若是出了事兒,皇上會擔心。”
“就知道你不肯幫我!我一定要去!”七巧哭着鼻子走了。
葉念惜叮囑跟在七巧身後的侍女:“看好她,不許離宮!”那侍女應承着走了。
這才放心專心致志的考慮自己的事情,如何說服駱寒呢?
可是夜幕降臨時,七巧就氣惱的跑了過來,跺着腳哭鬧,“葉姐姐,你太過分了,不幫忙就算了,竟然告訴了皇上!”
“什麼事兒?”葉念惜一頭霧水。
“我知道你嫉妒皇上對我好,你想一個人霸佔皇上,枉我對你這麼信任!”七巧一着急,就口不擇言。
葉念惜念在她年紀尚幼,不予計較。問向旁邊侍女,這才知道,駱寒不知從哪裡得知七巧要跟着去,命人將她看好,不許出宮。七巧以爲是葉念惜說出去的,這纔過來大發脾氣。
命侍女將七巧帶回去,葉念惜也開始發愁,駱寒怎麼能同意自己去呢?相聚的日子沒多久,又要分離嗎?
可是,那望世鏡中的萬箭穿身,生離死別,在葉念惜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冥冥中,她知道,那一幕就是在這一次征戰中發生。而她,一定要阻止……
初夏夜晚,風清月朗,流螢點點,明滅似星光,葉念惜坐在鞦韆上,望着夜空一輪彎月,癡癡發呆。
“又不睡覺?”駱寒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
“今日回來早了?”葉念惜想要站起來,被他的雙手按在肩上,“我陪你蕩會兒鞦韆吧。”
話音落,葉念惜只覺得身子一輕,被他抱了起來,等回過神兒時,自己已經坐在了駱寒的腿上,他足尖點地,鞦韆蕩了起來。
雙手勾住他的脖頸,“你若是有事,就去忙吧,不用陪我。”
駱寒苦笑了一下,“明日就要出征了,今晚再不陪你,只怕要等一陣子了。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如你重要。”
“我跟你一起去吧。”葉念惜試探,看到他眉眼間溫柔逸出。
“你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是天子想要的?能不能告訴我?”駱寒忽然發問。
“我身上?天子?”葉念惜不解。
駱寒低眉思量,“我的人刺探到消息,天子找你,並非是嫁給文瑾瑜,而是另有目的。我問過沈奕此事,他並不知情,沒想到你也不知道。難道是爲了梅花血?”
“有可能啊。”葉念惜與旁的女子不同之處,在於梅花血,當年連百毒神君巫閻羅都要取上一杯。
這世上,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會背叛,還有誰能相信?駱寒本來派了八十一暗衛來保護葉念惜,可是這些人未必個個都靠得住,只要有一個背叛,那麼缺口打開,就無法合攏與彌補。
思量良久,駱寒終於做了個決定,“你跟我走吧,去邊關,無論生與死,咱們都在一起。”
葉念惜雀躍,沒想到自己最爲犯愁的事情,竟然迎刃而解,一下子從駱寒身上跳下來,“我去準備東西。”
“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嗎?”駱寒笑眼如彎月。
葉念惜臉頰微紅,咬咬銀牙,“你敢派人監視我!”
“我是關心你!”駱寒站起身,挽着她的手並肩而行。
他的手掌比先前要溫暖一些,這是因爲他身子好了?還是因爲天氣暖和了?葉念惜不得而知。
玄國與寮國接壤,而與天子作戰的地方距離玄國很近,所以駱寒此次帶兵去寮國,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便到了寮國戰火連天的永慶城。
葉念惜女扮男裝,戴了軟皮面具,裝成駱寒的侍衛,緊緊跟隨他身旁,不時瞧一瞧身旁佩劍,有了這傢伙,還怕什麼危險?
天子的眼線無處不在,駱寒擔心葉念惜危險,連八十一暗衛都帶了過來,並不讓他們上戰場,而是化裝成普通侍衛模樣,唯一的任務是保護葉念惜。葉念惜混在暗衛中,無人知道她竟然來到了前線。
二十萬大軍駐紮在永慶城東,聲勢浩大,駱寒帶了虎影和凌潛,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可見此次對戰文瑾瑜的決心。
而紫胤國方面,派了左擎蒼而來,同樣二十萬大軍,駐紮於永慶城西。
永慶城裡是寮國的六十萬大軍,安衛冥親自率領。這是多日來打仗死傷後,寮國所有的兵力。
南邊,是文瑾瑜帶領的百萬大軍,浩浩蕩蕩,黑壓壓一片,如同天際烏雲,暗了整個天空,讓人莫名的壓抑憋悶,惶惶然。
四方勢力形成兩派,都是百萬人馬,永慶城之戰,贏了,便是贏了整個天下,輸了,便是輸掉身家性命!
這一戰,註定了花落誰家!
這一戰,註定了血染江山!
遠遠望着獵獵戰旗下的文瑾瑜,葉念惜忽然心生悲涼,這身披銀甲頭戴銀盔的男子真的是昔日溫潤如玉的瑾瑜哥哥嗎?
溫潤書生之氣散盡,一身盔甲盡顯威武之姿,英俊不凡的男子騎在馬背上,睥睨天下,傲視羣雄。瑾瑜哥哥,若是今生你我不曾相遇過,該多好!此時此刻,我就不必心痛如針扎!葉念惜的心中有一道傷痕裂開,那是文瑾瑜留給她的傷痛。
他說過生是車璃國的人,死是車璃國的魂,可是他親手滅掉了車璃國!
他說過葉啓軒永遠是他的皇上,他卻眼睜睜看着他自盡,將他的骨肉斬盡殺絕!
他說他是她永遠的瑾瑜哥哥,將她看的比自己性命還重要,卻是傷害她最深!
葉念惜真想問一問他:你是否還記得曾經的話?
那蒼白無力的承諾,早已背棄的誓言,已然化成了一道疤痕,落在葉念惜你的心裡,落在了他們中間,像一條無法填充的溝壑,將兩個人扯到了對立的場面。
那一起走過的路啊,已經回不去了……
情與仇、愛與恨、恩與怨錯綜在葉念惜的心裡,她望着文瑾瑜,千言萬語哽咽在心頭,忍不住落淚……
駱寒覺察到葉念惜的悲傷,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我定然殺了文瑾瑜,替你哥哥報仇雪恨!”
他以爲她想起了葉啓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