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清晨總是來得很早。
天邊剛剛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白,廚房裡已經有了忙碌的聲音。將炙好的藥材放入藥罐中,放在小爐上細細烹煮。
哚哚哚哚……
菜刀輕輕觸碰菜板,發出了一陣清脆的聲響。
剛剛採摘下來的春筍迫不及待的被切成細絲,爐子上的瓦罐裡已經放好了水和米,正咕嘟咕嘟的翻滾着。
將春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這將是一道非常美味的小菜。
初春的嫩姜還泛着美麗的桃紅色,浸了些香醋,佐以芝麻油,在拌入已經汆了水的春筍絲,味道可是極好的。
小巧的包子是昨夜剩下的,但即便是稍稍熱一熱,味道也不比昨夜差。
待藥罐中的藥味兒瀰漫,天邊被一層魚肚白所籠罩。遠處的山巒間,是層層疊疊雲霧,或散,或聚,遠看倒似是天上的仙女輕輕揮動着着手中的白練來舞蹈一般。
院子裡漸漸有了動靜,細細小小。是開門的聲音,是將水桶拋入水井的聲音……
“楚公子,稍等一下就可以用早飯了。”
水井邊,青年一襲潔淨的杏色長袍,眉眼秀美,脣角含笑,‘他’的雙瞳充滿着溫柔,難以讓人將‘他’與瞎子聯繫在一起。
但事實上,‘他’就是一名看不到的瞎子。
對此,蕪娘覺得十分惋惜。
“我不都說了,打水我來就好,要是你掉進井裡去,我可不管你!”黑袍的男子一臉的沉鬱,走過去直接將水桶從水井裡撈出來拎放在一邊。
小顧大夫還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軟啊,連句關心的話,也能讓他說的陰陽怪氣。蕪娘無奈的搖着頭,拿了兩塊溼帕子,捧着瓦罐的邊沿兒,將已經煲了許久的雞絲粥放在一旁。
楚南晴將額前的髮絲撩到耳後,“這裡的路我已經熟悉,又怎麼會掉進去。若南晴真的不小心掉進去,還望顧大夫不要嫌棄淹死過人的井水了。”
這個人哪天不氣自己肯定不舒
坦!明知道她看不到,顧念還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雖然只在雁蕩山上待了三日,蕪娘也差不多摸清了這兩位主子們的心思。一個是溫柔任什麼事都行,一個是嘴硬心軟偶爾哄着才行。
“孃親,早飯可以吃了嗎?”睡的迷迷糊糊的石頭揉着眼睛摸到廚房裡,扯着蕪孃的圍裙,還困着呢。
“石頭洗漱過了麼?要洗漱後,纔可以吃飯吶。”
“哦。”石頭打了個哈欠,繼續搖搖晃晃的走着。
蕪娘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容。小顧大夫不愧爲神醫,果真是藥到病除。第一次吃過那藥湯,石頭的高熱便有些減退。如今三日過去,夜間也不再囈語了。
天氣很暖和,早飯就擺在院子裡。一張方桌,幾隻簡單的木質小杼子。樸素的早點,質樸的味道。
這樣矮小的方桌顯得有些粗鄙,只有在窮苦人家纔會用到。但在這裡,卻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過的傢俱了。這裡沒有所謂的神醫,沒有所謂的富商,有的只是幾個普普通通的人。
早飯後,蕪娘開始洗碗筷,而藥罐裡的藥汁也溫熱適口了。石頭乖巧的坐在小杼子上,捧着藥碗小口喝着。
“孃親,這藥可一點兒都不苦。”
蕪娘知道他並非是安慰自己,卻還是爲石頭的懂事而窩心。“藥不苦,等石頭喝完了,孃親給石頭做海棠酥吃。”
“真的?”石頭眼睛一亮,雙手捧着小碗激動極了。“真的有海棠酥嗎?可是……楚家哥哥說甜的吃多了不好。”
“沒事的。楚公子說偶爾吃吃可以,但一定要記得漱口,不然牙齒會爛掉的。”
一聽牙齒會爛掉,石頭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怯生生的說:“石頭會好好漱口的。”牙齒爛掉肯定很痛,而且超可怕的。
“孃親不會做的很甜的。”
“那孃親可要快一點……石頭想吃。”
“顧大夫怕是在想,一塊小小的海棠酥,怎麼會讓這對母子如
此開心?”
顧念回眸,語氣淡淡:“我想什麼你又怎麼會知道。”據師父說,他在戰亂那一年被撿到的。那時他不過才五歲而已,受了驚嚇,根本不記事,對父母們更是毫無印象。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人世,還是在戰亂時候就已經不在了。是以,像蕪娘和石頭之間這種感情,他有些羨慕,卻不能理解。
“顧大夫的心思南晴自是不知,但也要提醒一下。咱們兩個大男人站在廚房門口窺視人家母子,未免有些於禮不合呢!”
顧念瞥了她一眼,嗤笑了聲:“原來楚老闆竟真的穿上男裝就是男人了嗎?”
楚南晴笑而不語,後退幾步道:“時候不早了,顧大夫今日不需給南晴施針了嗎?”
奮力出拳,結果卻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確實不好。顧念本來洋洋得意的笑容還掛在臉上,此刻卻滑稽的有些可笑。“當然要下針!”扎扎,扎死你哦!
上了榻,楚南晴躺好,怔怔盯着帳頂,視線裡無論如何都是一片漆黑,偶爾她也會覺得黑夜有些無聊了。
顧念將金針消過毒,取了極細的幾支牛毛針,手下施力,快速的刺入楚南晴眼周的穴位上。輕輕捻了捻,他問道:“如何?可有什麼感覺?”
“抱歉了,還是什麼感覺都沒有。”她只知道他下了針,但無論是金針的涼意,還是刺痛感都一點沒有。
眉心顰起,顧念收回金針,輕嘆了口氣說:“你的眼疾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毒液已經侵入眼周,將四周的筋脈盡數堵死,毫無退路可言。若是想要讓眼睛重見光明,爲今之計還是尋找到解藥,在施以鍼灸熱敷纔可以見效。但即便如此,或許也可能收效甚微。
“若是治不好的話,你可會覺得遺憾。”他不由問道。
楚南晴眯着眼睛笑了起來:“是顧大夫將南晴帶到此處的,怎麼就忘記了南晴一開始是不願意診治的。”
顧念臉色一黑,低吼一聲:“快起來,還躺着作甚,等着扶你起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