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只看了一眼,就一語道破了女屍的身份?易長安不由挑了挑眉頭。
遠遠站在一邊的顧維申臉色很不好地低喝了一聲:“秀明!”
來人充耳不聞,還往女屍那邊走近了兩步,易長安連忙攔住了他:“這位兄臺,衙門辦案,還請不要靠近驚擾。”
鄢麗娘連忙過來扶住了那人:“陶爺,顧大人叫你呢。”
來人這才醒了神一般四顧看了看,見顧維申正瞪着自己,半垂了眼走了過去,低低喚了一聲:“姐夫。”
原來這位就是顧維申的那位妻弟,打理安園的大掌櫃陶秀明?易長安打量着一身暗銀刻絲緞墨青直裰,腰繫一條淺綠織銀繫帶,容貌清秀的年輕男子,聯想到剛纔他那一聲悲嚎,心裡不免生出幾分猜測。
陶秀明大概很是信服自己這位姐夫,被顧維申一瞪,訥訥地垂下頭不再說話,只是眼眶卻慢慢紅了。
顧維申暗歎了一聲,當着衆人的面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泛泛交待了一聲:“仵作正在驗屍,有什麼事等勘驗完了再說。”
府衙的一衆僚官都認識知府大人這位妻弟,安園出了這樣的事,紛紛上前帶着安慰性地寒暄了兩句。
唯獨李簡多說了幾句:“想不到易大人才來上任就出了這等案子……不過當初太平縣幾年無事,突然出了起庫銀失竊的案件也是易大人一來就破了,想來這樁案子也不在話下,很快就能破個水落石出了吧?”
易長安看了李簡一眼,並不把他話中那點引火燒身的意思放在眼裡,她本來就是推官,刑案之類正是職責所在,李簡點不點這把火,案情發生了她就得負責。
至於李簡故意說的那點兒說她到哪裡,哪裡就出事的小心思,易長安更是嗤之以鼻,直接了當當着衆人的面就說了出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無可奈何之事,李主簿怎麼倒把這些意外都歸在我身上了?
我雖然任了推官一職,但是也沒有那個本事指使白蟻吞食庫銀,包括安園這命案的發生,全部都是意外之事,與我上不上任的並沒有什麼關係。
我自忖也沒那麼大的臉,讓人爲了我上任的事專門在這裡擺具屍體挖個坑。顧大人你說下官說的可是這個理?”
說接風洗塵是顧維申提出來的,說來安園是一衆同僚捧哏的,出了命案就成了易長安的錯?這理擱哪兒也說不通啊。
雖然李主簿私下打點不少,但是易長安是上面有人,顧維申也不喜李主簿都這會兒了還在陰陽怪氣地上眼藥,這安園出了命案,影響的可都是他的銀子!
安園裡有這麼多清倌人,最當紅的一個卻突然死在裡面了,這讓外面的人怎麼想?只怕把安園傳成了惡人淫窟都有可能!
顧維申立即藉着易長安的話開了口:“此事當然是意外。好在易大人過來了,這事就委託易大人多多用心了,務必要儘快把此案破了!”
易長安立即拱手揖禮:“是,下官一定盡力!”又團團向着院裡的一衆同僚拱了拱手,“諸位大人,此地腐臭難聞,沾衣後更是經久難散,還請諸位大人移步,今天這接風宴就算在了易某頭上,容易某改天再請諸位大人一聚。”
命案重地,不清場不行,一些無關閒雜人等在這裡,只會把事情攪得複雜。
不過易長安也說得巧妙,大家先前就吐了一陣,早就想抽身走了,反正好奇也不在這一陣,有什麼可以回頭打聽,這會兒聽了易長安這麼一說,立即留下幾句“易大人辛苦了”,忙不迭地告辭。
先前竹院裡的客人和點的姑娘也被清了場,只有顧維申和一名文吏留了下來。安園與顧維申息息相關,顧維申又是一府長官,出了這等命案,留在現場過問也是正常的。
李簡沒想到自己一席話隱諱擠兌,易長安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掀桌了……倒當面噎得自己沒了話說。見顧維申沒好氣地瞪着自己,李簡也不敢留在這裡添晦氣,連忙拔腳走了。
調了幾名衙役過來守在了竹院門外,見陶秀明和鄢麗娘都站在了顧維申身後,易長安倒也不多話,轉頭仔細看着程四合帶着彭英驗屍填寫屍格。
死者清清,安園當紅頭牌清倌,現年十七歲,身高五尺四寸,致命傷爲後腦擊傷,身體暫未發現其他傷痕……
見彭英打算擱筆,易長安詫異地問了一句:“這就驗完了?”
彭英這會兒已經知道這位就是新來的推官了,連忙垂手答了話:“回易大人,基本勘驗完了。”
易長安搖搖頭:“你們都不剖腹?”
“剖、剖腹?”彭英呆了一呆,看着女屍高隆的腹部,下意識地問了出來,“難道易大人是認爲此女有了身孕?”
這話一出,一直沉默站在顧維申身後的陶秀明身形猛震,一邊的鄢麗娘也吃驚地看了過來。
易長安無奈地解釋了一聲:“不是身孕的問題,而是……最好過一趟的驗屍程序。”
剖腹也是要過一趟的驗屍程序?師父從來沒說過啊?彭英一臉茫然地轉頭看向程四合:“師父,這……”
程四合不贊成地皺了皺眉頭,但是並不敢出聲頂撞這位頂頭上司,只是小心地解釋了:“易大人,若是剖腹,則會損壞屍身,要是有家屬過來鬧……”
“剖腹!”陶秀明突然開了口,“清清的身契在我這裡,她是我安園的人,我說了,剖腹!”
雖然陶秀明的情緒有些異常,不過既然他說了清清的身契在他手上,那麼他讓剖腹就更沒有問題了。
程四合不再作聲,小心解開了女屍身上的衣物,示意彭英先從腹部開始下刀。
易長安立即退後了好幾步。
“撲”的一聲悶響,像豬尿脬被扎破了一樣,女屍隆起的腹部一下子癟了下去,因爲首當其衝,即使嘴裡含着姜丸,彭英也忍不住掉頭就吐了起來。
一股比先前更濃烈的惡臭瀰漫在整個竹院,陶秀明緊緊捂住了鼻子,卻依然探頭看向女屍,目光既專注又有些陰鷙。
程四合回頭乾嘔了幾下,見徒弟還在那裡吐個不停,只得自己上前勘驗。細長的特製鐵箸在腹腔裡翻了翻,程四合輕輕“咦”了一聲。
陶秀明立即追問道:“程仵作,怎麼了?!”
程四合遲疑了片刻才答道:“沒看到屍體的子宮……”